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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3章 銅月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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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衣人抱拳應“是”, 繼續稟報:“這兩日奴去明德街的見明坊查探過幾回,那姜氏自離開楚世子後便一心去做生意了, 好似並未再理會大理寺那樁案子, 與孟家人也再無瓜葛。”

“好似?”車內的男人語氣陰沈:“孟喻之所埋的那個錦盒還不知去向呢,取不到錦盒,就得給我取回人命, 她不是離開了侯府嗎,直接滅口了便是。”

黑衣男人面色為難:“回主人,那姜氏雖離開了侯府, 但身旁有楚世子所派的兩名高手護衛,奴一時也不好下手, 而且楚世子與朝中的遲修撰也時常去那坐坐,奴怕萬一失手反而打草驚蛇, 得不償失了。”

“遲修撰也與姜氏相識?”

“沒錯。”

車內的男人沈思了片刻, “楚世子這段時間有何動向?”

“一切如常,並無任何異常的動向。”

車內的男人再次冷笑, 那笑聲在漆黑無人的夜裏聽來寒氣森森, “此人狡猾刁鉆, 只怕是表面越平靜無波,背後的動靜便會越大,你們都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,擦亮了眼睛死死地盯著他。”

兩名黑衣人還未來得及應聲,黑暗的夜空突然傳出一聲大喝:“閣下對楚某的了解當真是透徹入骨啊。”隨後便見三個人影飛快落下, 瞬間將巷口的馬車團團圍住。

楚哲立於車前,周為與丁秋生分別立於馬車的兩側。

兩名黑衣人大驚, 揮劍斬殺, 馬車的車夫也迅疾拉緊韁繩, 意欲逃出重圍。

周為與丁秋生趕忙迎戰黑衣人,楚哲卻縱身一躍,跳上馬車的車頂,長劍出鞘,只聽“啪”的一聲脆響,車廂便被削去了一角。

車內的男人“嗖”的一聲縱身躍出,淩空接下楚哲的招式,他同樣一襲黑衣,頭覆黑巾,唯有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眸露在外頭。

楚哲收住招式,戲謔一笑:“我本敬你是個人物,沒成想竟是個藏頭藏尾的膽小鼠輩。”

男人沈沈地盯著他,不吭聲。

“連聲兒也不敢出,看來是楚某的熟人無疑了,那今日就讓楚某瞧瞧你的真面目吧。”他說完持劍縱身朝男人殺過去。

男人連連躲閃、還擊,怎奈身手不敵,終是落了下風,只得身子一轉拼命往巷子另一側逃躥。

楚哲哪會罷手,又是淩空一躍,揮劍狠狠朝男人後背刺過去,男人躲閃不及,被刺中右肩,重重摔倒在了巷子的墻根處,霎時有血自傷口湧出,浸濕了黑色衣袍。

墻根處光線極暗,幾乎伸手不見五指,但楚哲的眼睛異於常人,尤其在黑暗中有著極好的目力。

他上前幾步,蹲下身來,看著在地上捂肩蠕動的男人,嗤笑一聲:“就這等本事竟還想私鑄兵器圖謀不軌,當真是吃了豹子膽了,且讓我瞧瞧你的廬山真面目。”他說完伸手就去掀男人臉上的黑巾。

就在楚哲的手指即將觸到那黑巾時,地上的男人卻突然“噗”的一聲打燃火折子,繼而伸手朝楚哲的眼眸狠狠刺過來。

楚哲的眼睛本就畏強光,冷不丁被那火折子一刺,眼前猛地晃出一片黑影,身子也本能地往後一閃。

男人趁勢飛身而起,一聲冷笑後,倉惶地消失在巷子的上空。

待周為與丁秋生急匆匆趕來時,楚哲眼前仍時不時地晃出一片黑影來,耳邊好似也仍殘留著那男人的冷笑聲,他覺得耳熟,卻又記不起在哪兒聽到過。

“怎的,你竟沒打過那家夥?”周為朝他撇了撇嘴。

楚哲斜了他一眼,反問:“你們對付的那兩個家夥呢?”

“死了。”丁秋生說著伸手遞過來兩枚物件兒:“世子,你看這個,從他們身上搜出來的。”

楚哲轉頭一看,神色怔住,竟又是兩枚銅月亮。

小小的,彎彎的,哪怕在這幽暗的巷子裏,它們也散發出一抹亮鋥鋥的光澤來。

周為插劍入鞘,長長舒了口氣:“沒想到這私鑄兵器之人,竟也是背後陷害大理寺官員的那撥人。”

楚哲面色冷峻地轉身往回走,“他們用私鑄的兵器,在先帝朝時挑起黨爭陷害太子宋承,眼下到了仁帝朝,他們估計又在圖謀掀起新一輪的黨爭。”

周為面色疑惑:“可現在皇上正值壯年,宮裏並未立儲啊。”

楚哲咬了咬牙:“所以這幫人在時刻準備著聞風而動,一旦局勢發展非他們所願,這私鑄的兵器就要變成陷害某一位太子的得力武器了。”

周為聽得冒了一頭冷汗:“這些人真夠黑心呀,如今宮中可是有七八位皇子呢,也不知哪一位會成為他們的眼中釘。”

楚哲握了握劍柄,擡眸看了眼茫茫夜色,長長吐了口氣:“此人定與我們一樣在朝中為官,今日他右肩中了我一劍,明日上朝,且看看誰有傷在身了。”

周為忙接下話頭:“這法子好,明日老子定要一個個拍遍他們的右肩,看有誰承受不住老子的力道。”

三人邊走邊聊,不一會兒便行至巷子盡頭,彼此道別後各自上了回府的馬車,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

次日上朝,周為果然如一只潑猴般在每位同僚右肩上拍上幾掌,拍得一眾人等呲牙咧嘴,甚至有人私底下咬耳朵:“這周侍郎莫不是中邪了,見人就恨不能幹場架似的。”

“誰知道呢,他平時不就是那副德性麽,別理他便是。”

如此拍遍了朝上所有臣子,周為卻並沒發現誰有何異常,不由得心下犯嘀咕,湊到楚哲跟前,低聲道:“你是不是記錯了位置,這朝上沒見誰右肩受傷啊。”

楚哲冷笑一聲:“你如此大張旗鼓,哪怕是誰受了傷,也必定會提高警惕咬牙挺過去,何況此人從先帝朝蟄伏到這一朝,其忍耐力也定是非常人所能及的。”

周為肩膀一松,懊惱地吐了口氣:“媽的,老子還是嫩了些。”

楚哲神色微斂:“從先帝朝走到這一朝的老臣,也就那麽數十個,咱們一個個排查便是了。”

兩人正閑話間,仁帝已由吳公公攙著進入太和殿,神色肅穆地坐上了龍椅。

堂下的臣子還未及跪地行禮,仁帝便沈聲開口,語氣裏帶著狠厲與惱怒:“關於殺不殺廢太子的疑問,朕前些日子早已言明,若是誰還沒聽明白,再敢請奏言殺,朕便不得不在這朝堂上開廷杖,誰喊殺,杖誰。”他說著還咬了咬牙:“朕與你們客氣,你們倒是對自己不客氣了,那就休怪朕要下狠手了。”

堂下的人齊刷刷跪地,無一人敢出聲。

仁帝難得發一通火,但一旦發火便火力十足,沒人敢直接往黴頭上撞,之後朝中議事的氛圍也變得格外沈悶和僵硬,敷衍地走了幾個過場後,便草草退了朝。

周為走在楚哲身側:“你說那些人是不是故意找皇上不痛快,都說了不殺廢太子,他們還要不怕死地請奏。”

“表面上,這些人聲稱是替皇上考慮、替江山社稷考慮,實際上他們不過是替自己考慮罷了,宋承活著一天,這些人欠下的血債就隨時可能被清算。”

周為略略一思量:“那當初明目張膽喊殺的鄭時初和李北天都有可能是這背後之人?”

楚哲看了他一眼,冷冷一笑,沒說“是”,也沒說“否”。

“莫非你都想到了?”周為孤疑地看了他一眼,見他不吭聲,又一拍腦袋:“對了,我還有一事要問你呢,聽說,你將那……姜姑娘放出府啦?”

楚哲步子一頓,扭頭看他,面上如罩寒霜:“怎麽,你未必還想打她主意?”

周為搖頭,極力否認:“我這不是關心你嘛……所以就隨口問一問嘛。”

“關心我?”楚哲又是冷冷一笑,“周公子你可聽清楚了,不管她在不在侯府,在不在我身邊,她這輩子都只會是我的人,所以你最好把這份兒心思給我摁死了。”他說完轉身闊步出了宮門。

周為吐子口惡氣,不甘心地罵了句“臭小子”。

楚哲行至馬車旁,朝丁秋生扔下一句“去明德街”,隨後便提起長腿上了馬車。

這些時日見明坊的生意逐漸穩定了下來,來來往往的客流量不斷,有些是來偷偷窺望“賣書西施”的,更多的卻是真心實意來買字畫或書籍的,兩間店鋪每日的營收達到近五兩銀子,這讓一家老小高興得合不攏嘴。

日子雖忙碌了些,但好在有李春娘與玉兒在店裏幫著照應,姜欣然倒也沒覺得有多疲累。

而更令人覺得省心的是,鄭淑嫻跋扈的性子改了不少,再不像先前那般動不動就摔杯打盞謾罵指責了,有時趁著日頭暖和,她還會在院子裏走一走,在海棠樹下站一站,偶爾還會幫著姜欣然整理一下書目。

連玉兒都忍不住說:“還是姑娘有法子,就那麽個蠻不講理的人,竟也被治得服服貼貼了。”

只是每次楚哲一來,鄭淑嫻必會挺著肚子聞風而逃,將自己偷偷地藏於房中,大氣不敢出,直到楚哲離開後,她才會再次在院中露面。

姜欣然偶爾也會笑話她幾句:“以前你不是將那楚哥哥看得比命還重麽,說什麽會靠自己的本事一步步走到他身邊,一年不行就兩年,兩年不行就十年,十年不行就一生,怎的,這才不過一年光景呢,人家來了你卻見也不敢見了?”

鄭淑嫻仰頭看著暖和的日頭,冷哼一聲:“姜欣然你別得意,哪怕這輩子我輸給了你,將來我的孩子,也會替我扳本的。”

“你也就這點兒本事。”姜欣然也冷哼一聲:“將來養孩子的人可是我,還不知他會替誰扳本呢。”

鄭淑嫻懶得理會她,轉頭自顧自地泡了杯熱茶,坐在圈椅裏安逸地曬著太陽。

玉兒急匆匆跑進後院稟報:“姑娘,世子來了。”

鄭淑嫻聞言大驚,一時躲避不及,只得閃進了旁邊的盥室裏。

隨後楚哲入得院內,身上還穿著紫色官服,神色肅穆而冷峻,一派威風凜凜的氣勢,但桃花眼裏的光卻是柔和而溫暖的。

姜欣然忙放下手中整理的書冊,起身相迎:“世子過來啦。”

楚哲“嗯”了一聲,凝神看她:“這幾日你可還好?”

姜欣然行至院中的小幾旁,一邊給他泡茶一邊應他:“都好著呢,生意好,人也好。”

楚哲接過她遞來的茶水,坐到了小幾旁的圈椅上,日頭斜斜地灑過來,映得他俊朗的五官英氣逼人,也映得他身上的官服瑩瑩生輝,看上去愈加矜貴而耀眼了。

姜欣然忙又進屋端了盤糕點出來,置於他面前,“世子愛吃的,這次換了紅豆口味,你嘗嘗,看喜不喜歡。”

楚哲沒去動那糕點,而是面色緊繃地看著她:“姜欣然。”

姜欣然一看他的神色,便知他心裏有事:“世子是有重要的話要說麽?”

“這些時日,你別單獨出門,哪怕是逼不得已要出去,也須得讓胡大與胡三陪著。”

姜欣然聽得心頭一緊:“可是發生了何事?”

楚哲抿了抿唇,擡手從衣兜裏掏出兩枚新得的銅月亮:“這是昨晚繳獲的。”

“又是銅月亮?”姜欣然面色怔住:“他們又出現了?”

話剛落音,盥室裏猛地傳出一聲悶響。

楚哲神色霎時一緊,“嗖”的從圈椅上起身,“誰?”

姜欣然知道是鄭淑嫻躲在裏頭,忙歉意地拉了拉楚哲的衣袖:“世子見笑了,那裏頭沒有誰,不過是一只野貓而已,你先坐下來說話。”

楚哲的神色這才略略松弛下來,重新坐回到圈椅裏,“你這裏何來的野貓?”

姜欣然神色一轉:“玉兒前幾日在街邊撿到的,見這畜生可憐,便自作主張帶回來了,可這貓到處亂躥,煩人得很,我便將它關起來了。”她尋思著,這個男人當真是不好騙啊。

也不知楚哲是信了還是沒信,沈著臉凝視她:“反正在這件案子未翻案之前,你凡事都須得小心提防,那幫人是不會顧惜任何人性命的。”

“我知道了,世子放心。”

楚哲這才垂目,一邊摩挲著手中的玉扳指,一邊囁嚅著:“我會加快對大理寺那樁案子的追查,爭取在秋日前讓真相大白於天下。”

姜欣然擡眸看了他一眼,怪不得他瘦了,果然是在忙那件案子,“是因為趙天磊秋後要被問斬嗎?”

“嗯。”

其實他想說不僅因為趙天磊要被問斬,還因為他自己也想盡快翻案,盡快讓他與她之間再無多餘事物橫在中間,待一切塵歸塵土歸土,他想幹幹凈凈地回到她面前,求娶。

姜欣然仍是滿目關切:“眼下一切可還順利?”

“順利。”

“那世子自己也要註意安全。”

楚哲點了點頭,“嗯”了一聲。

而此時在不遠處的盥室裏,鄭淑嫻正面色發白地倚在門後,一手支著腰,一手扯下了自己頸上佩戴的那枚小小的銅月亮,嘴角微微發顫,眸中淚流不止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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